嗣法門人資福行觀山陰王谷仝集

鹽官徐昌治 董行證較

繼主法席門人行宗 行古重訂刻

明神宗皇帝萬曆二十一年癸巳

師諱通容,號費隱,閩之福清江陰里何氏子,其先瞻陽望族也。父某,母翁氏俱有令德。生于癸巳五月二十四日戌時。少孤,童年即脫白,不復憶覽,揆之辰,逮黃檗開法,之次年,遣徒至故里,為先人營窀穸,詢師所生庚甲于親族從母,具道家廟龕屏後有伊父手識存焉。稽之洵然,自是及門緇素始慶有據。中多瑞應,師云:「宗門不重此。」遂不復紀。

二十二年甲午二十三年乙未二十四年丙申二十五年丁酉二十六年戊戌

師六歲,入鄉校授讀,至孟子止,自後口中喃喃,儼若偈頌,識者知其為出世之器。嘗月夜兄攜抱遊歷鄰居,因指月云:「何故月亦隨我各家來遊,我欲究其原。」伯仲聞之皆笑。

二十七年乙亥

師七歲,喪父,嘗同母哭於柩所。

二十八年庚子

師八歲,英異絕倫,與群兒戲拔木之巨者以角勝,見者異之。故師後遇英俊角立者稍不循法,必力摧之,少時拔木為之兆矣。

二十九年辛丑

師九歲,與眾童稚聚嬉,問童云:「山峰峭拔,何等人斧削的?澗石壘磈,何等人逐來的?」又云:「天者等高,忽然跌下,作麼樣處?」童皆無對,師默然疑之。

三十年壬寅

師十歲,兄行商三載,母孤守,至是年窶甚。蓋親兄六人皆成立婚娶畢,五晜前後相繼歿,只存一兄,出外為治生計。

三十一年癸卯三十二年甲辰

師十二歲,母死,慟哭仆地。葬畢,依伯叔撫養。

三十三年乙巳

師十三歲,寄膳于伯叔,十日為度,周而復始,師每代樵薪之役。

三十四年丙午

師十四歲,自二親逝後,家業漸替,諸父因星家言師命不宜處俗,乃備香儀,擇吉送師于三寶寺,慧山老師剃度,躬親眾務,無間晷刻。

三十五年丁未

師十五歲,習諸經業,晨夕不輟,多禮觀音願文,是冬隨慧山師遷居福州華林寺。

三十六年戊申

師十六歲,與青林道友共住,朝暮盤桓禪門中事,時同遊名勝,登鼓山喝水巖,口占云:「巖上草色肥,巖下水流急,策杖上巖顛,山空人獨立。」時輩稱異。

三十七年己酉

師十七歲,建寧水災,浮屍于河。師見之悲痛,因念人命無常,每攝心趺坐同禪寂云。

三十八年庚戌

師十八歲,會青林延浙東湛然和尚至寺度夏,師參請,湛示狗子無佛性話。先是師見湛談禪,亦覓《頓悟要論》私閱,湛適見,笑語人曰:「這小後生看此等書,不知他作麼生解?」師不顧,覽不釋手。

三十九年辛亥

師十九歲,每與青林對機會無話墮,林對眾云:「此公譬如畫龍,若一點睛,便當飛去。」師聞青林談及雲門,有僧指南墮指參禪,不覺發憤,遂起參訪之志,不白師友而去。初往江西信州博山路,經董巖,遇普輝者謂師曰:「子欲參博山,請自乃師始。」師如其言竟,謁壽昌和尚,舉所看狗子無佛性話請決,昌云:「任汝恁麼看。」于是朝夕參此話,旬餘值昌陞座,見一僧出眾對機,愈益鼓勵,不遑寢食,至五鼓身世俱空,話頭脫落,排闥入方丈,云:「今日看破和尚家風了也。」昌云:「你有甚麼見處?」師便喝,昌云:「是事不恁麼。」師遶一匝,昌云:「秪如世尊拈花意旨如何?」師拂袖便出。於是日用自作主宰,不起知見。一日負畚器從昌至田中,舉古人道:「空手把鋤頭,和尚為什麼又有手把鋤?」昌云:「你見麼?」師便拋擔歸寺。後黃海岸司理杭州時,移師書,有先壽昌極口稱師根性猛利,蓋指此也。時有元著關主自負有見,問師如何是無縫塔,師拍手一下,著云:「汝不學老實些。」師云:「念關主年老,放汝三十棒。」著忿而呵叱,師遂辭去。

四十年壬子

師二十歲,由光澤縣往博山憩天龍菴,適博山和尚亦寓此,師一見便問:「步來,車來?」山云:「汝管我作麼?」師云:「不涉途路要和尚道。」山不理,師又問:「至道無難,惟嫌揀擇是如何?」山云:「我行路辛苦,不能為汝說。」師云:「和尚今日被藕絲牽倒了也。」便退,茶次又問:「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山云:「汝那裏學者虛頭來?」師將山連座一推幾乎倒地,山與眾俱駭笑,師云:「大眾門外漢,笑箇什麼?」夜分,山遣侍者邀師徵決所自,師述見壽昌和尚因緣,山云:「一個棺材,兩個死漢。」師求指決,山即教參話頭,隨至博山住三月。復參湛和尚于雲門,湛一見便問:「汝是華林寺底?」師一喝,湛云:「我卻老實問汝。」師便人事,湛問:「汝從那裏來?」師豎扇,湛舉德山托缽話徵云:「德山因甚不會末後句?」師一喝,湛云:「莫掠虛好。」師云:「今日親見和尚。」遲明進方丈,湛云:「我在華林時,汝尚小,如今那裏來者些伎倆?」師作舞而出,湛舉夾山荅境話,法眼道:「我二十年秪作境會,如何是他不作境會的意?」師以手掩湛口,湛便休。一日,湛舉凌行婆見浮杯公案徵云:「如何是他語不知偏正,理不識倒邪處?」師隨下語不愜,至四五日種種呈伎,湛皆不肯,忽憶靈雲見桃花悟道,玄沙卻云:「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未徹在。」凌行婆亦如是也。舉似湛,湛向傍人云:「此子會也。」師作禮退。

四十一年癸丑

師二十一歲,與湛和尚論牧牛話不契,往天台住黃經洞獨居七日,脅不至席,因無水棄去。途遇指南師,同過苕水見古卓師,卓問:「有句無句如藤倚樹是如何?」師云:「一盲引眾盲。」卓問:「樹倒藤枯句歸何處聻?」師云:「相牽入火坑。」一日卓舉東坡悟道偈云:「溪聲便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問西堂鏡宗云:「此菴為甚卻道是門外漢?」宗云:「東坡認聲色邊事。」卓即肯之,師云:「東坡既認聲色邊事,他後二句云『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又是什麼意旨?」宗無語,師遂過雙髻,見雪庭老師問:「久嚮雪庭,到來秪見日頭。」荅語不契,復回雲門。值越中梅墅坐不語,期湛和尚領眾,師作偈呈湛云:「禪非坐,坐非禪,個中端的本來圓」云云。湛亦荅曰:「禪非坐,坐非禪,開口須知落兩邊」云云之偈。一晚湛問:「興化打克賓,汝道如何?」師云:「老婆心切。」湛云:「克賓是什麼心行?」師籌度間,湛云:「快道出來,臨濟一宗在汝手裏。」師忽猛省云:「克賓是克家真子。」湛云:「者些是臨濟宗旨,汝要曉得。」湛赴紹興寶林寺講席,師隨聽習。

四十二年甲寅

師二十二歲,終寶林法華期,于己分中自覺不切,遂同僧中虛,往天台天柱峰住靜數月,適克柔、離我二禪者至,云:「湛然和尚在徑山圓通殿開堂。」偕往親近,問:「如何是徑山的的大意?」湛便打,師以兩手頭上合掌而出。解期,湛赴嘉興東塔,師隨行充茶頭,一晚小參,師問:「如何是超然不借借?」湛云:「我聽不清,汝再問。」師便喝,湛云:「這是借。」師又喝,湛云:「亦是借。」師云:「喝散大眾去也。」

四十三年乙卯

師二十三歲充行堂,後隨湛和尚石佛聽講《法華》,至第二卷,會得實相之理要須悟證不在言說,遂同友頑石再參壽昌和尚。時饑饉道途艱苦,見昌纔作禮,便問:「黑白未分時如何?」昌云:「非是思量得到。」師遂禮拜,昌云:「汝都在者裏過日麼?」師云:「且喜沒交涉。」昌乃休。次日師呈偈頌二十餘首,昌云:「這也不消得,汝者後生具有夙根,但向蒲團討飯喫,二十年管教有出頭日子在。」一日頑石頌楊岐新婦騎驢話,師與品騭,石索師頌云:「新婦騎驢阿家牽,者般消息許誰占,眉間掛劍揮天地,不生嫌處也生嫌。」石持似昌,昌以為當,石始歎服。時梅菴與師同寮晝持不語戒,夜就師請益,普茶次,頑石云:「請和尚說茶話。」昌云:「茶中本無話,因請舉則有,有則總不是,無亦不可守。」石云:「請和尚再道一句。」昌云:「天上人間,無如者因。」顧師云:「且道老僧意旨如何?」師云:「某甲卻不聞。」昌休去。昌誕日上堂,末句云:「如何是不涉廉纖一句?」師在眾中云:「請和尚歸方丈。」嗣至廬山石門,見憨山大師問:「古人道離心意識參,絕凡聖路學,意旨如何?」山云:「待汝離卻心意識向汝道。」師便喝,山云:「這個後生弄嘴。」師云:「要且無人證明。」山不理,師便出,至皖公山訪瑞白禪師,遂與度歲。

四十四年丙辰

師二十四歲,自皖公山過金陵,見古潭禪德。師甫至,潭即避去,隨到吉祥寺,逢離我師,適患目留月餘,又至東塔同麥浪禪師往埭頭陸菴度夏。浪多涉義理,師每抑之,不合而去。至蕭山,值湛然和尚講《楞嚴》,師與會,隨即受具。

四十五年丁巳

師二十五歲作偈見志,云:「吾年二十五,氣海吞佛祖,不過古人關,豈踏今時路。」師過東塔,湛然和尚講《楞嚴》,時閩僧定林,眾前稱師曰:「推倒無異,喝散憨山。」師應聲曰:「天下衲僧做一擔擔。」眾俱稱賞,然終以師去來不常,不留意教乘,俱輕視之。師發憤云:「區區教理何難講演,大丈夫豈落人後乎?」鬻行腳具,請經習之,隨湛赴海鹽天寧寺,講期散歸,顯聖講《法華》、《楞嚴》,師俱與覆講。

四十六年戊午

師二十六歲,春,湛然和尚講《涅槃》,孝廉馬成允云:「教乘不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兩語。」師徵云:「開口成雙橛,無言落二三,意旨如何?」允擬議,師便喝,允云:「開口自然成雙橛。」師云:「俗漢。」便歸堂。時有同參覺師于雲門講《唯識論》,一元師講四書,師亦涉聽。

四十七年己未

師二十七歲,湛然和尚講《楞嚴合論》,立師為西堂,付大衣命代座。又講《華嚴》于大善寺,亦命代座,師座下詰難辨駁,日夕靡間。湛對眾稱云:「若不是我,似汝者樣魔頭,實難支遣。」是年師著《心經斲輪解》,按師行繇云:「最初在根本上參究,看教自覺容易,此時漸發聰穎,所有經籍隨看隨記,亦隨講演津津不輟云。」

四十八年庚申光宗皇帝泰昌元年

師二十八歲,龍居慧文法師,蘇州化城一雨法師,先後講《楞嚴》,師俱與聽,出《心經斲輪解》就正,雨云:「不惟見理圓妙,亦且文字鮮明。」遂舉師覆講,師衣敝眾多忽之,覆講後皆肅然起敬。嗣至杭州得宗法師處聽《唯識論》。

熹宗皇帝天啟元年辛酉

師二十九歲,於諸法師處日相請益,詰難辨駁不異雲門,學問義理繇此日進,但自覺本分上不甚相應,請益于湛和尚未甚得力,趺坐自傷,不覺泣下,遂發憤思遍參焉。

二年壬戌

師三十歲,值僧慧輪持密雲老和尚《龍池錄》、《頌古》二冊至,師展閱畢,歎曰:「者老漢有大過人處,必能為我了事。」欲往參而未果。一日僧至雲門,傳密和尚自江西來,將往天台暫憩吼山。師冒雨往見,便問:「覿面相提事若何?」密便打,師云:「錯。」密又打,師盡力一喝,密秪打,師秖喝,至第七打,師頭顱幾裂,所有伎倆知解一時冰釋,乃對密云:「我識汝是臨濟兒孫,請坐。」密坐定,師翻身將密拄杖打密三下,乃云:「汝佛法元來如此。」持拄杖便行。密云:「且來且來。」師不顧,密隨步奪回拄杖打一下,師云:「看破了也。」一宿而返。

三年癸亥

師三十一歲,在姚江陳賢嶺掩關,自是日用現前,覺從前知見如布袋盛錐子,一一敗露,無一句得力,乃取所著《金剛合論》及《頌古》、《水鹽集》等書悉焚之,旋觀傳燈諸祖鉗鎚,默然契合,遂集《祖庭鉗鎚錄》一卷,後有門人孝廉王谷作序。師又著《頌古》一冊,覺從前所憶公案,會意迥別,因評論諸方,謂被夾雜拖帶擔閣半生,感密老和尚法乳之恩,乃脩通法嗣書,并錄頌古遺,徒馳天台通玄上之。密老和尚復書云:「從上師資投契皆出偶然,如上人問不帶枝葉,老僧荅本分,未嘗一辭措于上人,分上契不契,不期然而然,豈有意乎?其錄頌二端,大約不錯,未免小不妥耳。」書尾又云:「不發回,俟上人出關了來。」師閱書即出關往見,密問:「薰風自南來,殿角生微涼,汝作麼生會?」師云:「水向石邊流出冷,風從花裏過來香。」密云:「離此又作麼生?」師云:「放和尚三十棒。」密云:「除卻棒,又作麼生?」師便喝,密云:「喝後聻?」師云:「更要重說偈言。」密休去。師別老和尚歸閩,路經高明會無盡法師,盡不為意,師指盡手中數珠辨四悉檀義,盡愕然,師又問:「據天台判法華為圓教,約圓教則無方便與不方便,為什麼猶有方便品?」盡云:「方便者乃秘密也。」師云:「既是秘密,為甚不安為秘密品,卻安為方便品?」盡無對,眾失色,師拂衣去。

四年甲子

師三十二歲,歸閩,姚江張客卿嘗扣關參請,是年卿領鄉薦以書通候,師復書勉勵之。上博山和尚書,其略云:「夫人出世主張宗門,須是通方眼目,具嚴大手段,始不負達摩西來單傳直指之風,而亦不昧此道堂皇闊略不是邊隅,故撥火明道、開田說法,乃至亂草邊、钁頭下,皆有舉揚此道者,豈例授以死工夫為然哉?」山不荅。時青林掩關于石林菴,師訪之,甫至關前便云:「汝在裏頭作什麼?」林咄一咄,師云:「汝者一咄未有主在。」林未及對,師遂一拳擊碎關門便行,林由此驚異。師嗣至,復詰林云:「汝參甚麼話頭?」林云:「參三不是話。」師云:「是誰之語?」林云:「南泉。」師云:「南泉未出世時又作麼生?」林擬議,師便打,林罔措,師便行。自是遍歷雪峰、玄沙、靈雲諸古坊覓地縛菴,無恰意者。按師行由云:日用知非,從前不守本分處始覺微薄、推門落臼,因語識人,從上古人公案,默會更覺不同。從前所作頌又用不得,遂焚之。

五年乙丑

師三十三歲,至茶洋山搆菴,棲止山最僻遠,勢險峻,人跡罕至,日則種蔬樵採,夜則脅不至席,時聞山魈虎狼之聲,如是住三年。

六年丙寅

師三十四歲,見僧曹源駁漢月藏禪師與密老和尚相見機緣,作《辨謬論》一冊,此時師雖居巖谷,名震諸方焉。

七年丁卯

師三十五歲,春,密老和尚寄手札與師云:「老僧上年五月赴嘉興金粟之請,雖僧眾聚首,而老僧年邁不及蚤暮與人提持,上人可一出以助我,亦可了彼此未完公案耳。」師復書云:「大丈夫兒豈因一幅紙波波挈挈不自休息乎?」因不出嶺。是年移居鼓山,編茆曰別峰菴,復住三載。

思宗皇帝崇禎元年戊辰

師三十六歲,偶閱博山禪師信地說禪門警語,著《禪門金錍》一書。

二年己巳

師三十七歲,住別峰,密老和尚命僧淳輝來召,漢月禪師附書寄候送所著述諸書,師閱之,見其出世拈香于本師外,復拈寂音高峰等香,作書規之。隨出嶺至金粟,命為西堂,師辭免,乞進侍司寮。一晚,密老和尚索頌薰風自南來,師頌云:「匝匝薰風,正令機通,身觸著,冷無依,分明一句離情謂,教我如何舉似伊。咄!須著眼,莫遲疑,好看當人額下眉。」密云:「描也被汝描成,畫也被汝畫就。秪如描也描不成,畫也畫不就,汝又作麼生?」師便出。一日檀信設齋請老和尚上堂,師問:「檀信敬持無米飯,前來供養十方僧,如何是應供一句?」密云:「此去杭州一百五。」師云:「應供一句蒙師指,今日陞堂事若何?」密云:「露也,露也。敗也,敗也。」師云:「大眾證明,某甲禮拜。」密云:「還不知羞。」師便喝,密云:「再喝一喝看。」師便出。

三年庚午

師三十八歲,春,歸閩道,經延平大木溪,師偶立船首,遇舟相撞,墮入溪底,自念此是放身命處,頃之浮起,眾挽上船。至閩居半載餘,福清緇素欲請密老和尚住持黃檗山,懇師介紹。師同僧隆瑞、居士林杰夫等抵金粟躬邀,密許之。是冬,師就職西堂。王大含、谷參老和尚其友王金如囑云:「如見老人相契固善,否則當見費隱禪師,此人為老人得法弟子,要渠啟迪。」谷參老和尚不契,遂謁師,師痛下鉗鎚,五日內有省,機緣載全錄中。臘八上堂,師問「世尊睹明星意旨如何?」密云:「瞎。」師云:「將謂和尚忘卻了也。」密云:「漆桶不快。」師便喝,密拈棒,師云:「元來元來。」便禮拜,密云:「元來元來。」除夜小參,師問:「古人烹露地白牛分歲,和尚今晚如何折合?」尚便打,師云:「恁麼則年窮歲盡去也。」密云:「汝又恁麼去也。」師禮拜云:「謝師指示。」

四年辛未

師三十九歲,是春隨密老和尚赴黃檗席,初上堂云:「隻葉片舟泛海中,乘風來到福城東,洪波浩浩無餘事,只作拋綸擲釣翁。還有衝浪金鱗麼?出來相見。」師以坐具覆頂云:「會麼?」密打云:「一釣便上。」師一喝歸眾。又上堂,師問:「黃檗痛施三頓棒,臨濟家風自此興,今日吾師登此座,擬將何法接何人?」密云:「放汝三十棒。」師云:「請師再道一句。」密云:「猶不知羞。」師禮拜。是年七月望日,密取來源拂子并袈裟一頂,當眾付與,師拜受之。八月朔,密歸金粟,師送至浦城,密止之,乃辭去。蔡恪恭請師上馬峰,師即允赴,于時衲子雲從漸成叢席。

五年壬申

師四十歲,住馬峰,寧波阿育王迎密老和尚,密許之,金粟諸檀復堅留不已,密乃以書召師代主金粟,師固辭,密復與師書云:「行脩齎書至,知吾徒弗領金粟事,更善足見吾徒死心住山,但當眾不拘多寡,于日用間須用本分一著子,則自然利己利人,古人所謂於深山钁頭邊,覓一個半個報佛祖恩是也。」又書云:「吾徒此時正宜住山,不可欲速妄動,且得人不在多,唯務得一人半人真正本色衲子,以報佛祖之恩,是吾所望。茲因時輝回閩,特寄佛果祖、應菴祖兩刻,吾徒當依二祖垂訓以煆學者,得相繼綿遠,是吾徒之正事也。」

六年癸酉

師四十一歲,住馬峰三載,福清紳士請師主席黃檗,十月十五日入院,衲子雲臻,上堂拈香,云:「者一瓣香,最初到處尋覓不得到手,一旦到手便乃當陽披露不可指目,末後遇著個沒眼睛老和尚伸手一捏,直得脫白無光,爇向爐中,專為本師密老和尚用酬法乳之恩。」西堂隱元問:「一線陽春曲,繇來和者稀。如何是陽春曲?」師云:「眉毛八尺長。」元禮拜,師云:「何不再進一語?」元歸位,師休去。

七年甲戌

師四十二歲,住黃檗,隱元琦在座下,一日頌百丈三日耳聾話,呈師云:「一聲塗毒聞皆喪,遍地骷髏沒處藏,三寸舌伸安國劍,千秋凜凜白如霜。」師閱竟,遂陞座,拈拂子云:「正恁麼時,容道者一枝拂子囑付表揚。」琦拜受。邑侯費中立、侍御林心弘、孝廉林無念入山,立問:「許多高足到山,老師個個都打發去。」師云:「人人本具。」又問:「看語錄不知意旨作麼生?」師云:「知與不知是個什麼?」又問:「令徒中有幾個得意底?」師云:「縱目所睹。」無念問:「和尚還看文字麼?」師云:「隨分。」念云:「宗門不立文字,為什麼又看?」師舉拂子云:「者個且道是文字內文字外?」念舉茶鍾,師默然。心弘問:「貴教中說輪迴,還是有是無?」師云:「存乎其人。」弘云:「如是則無輪迴也。」師云:「信之則有,不信則無。」弘聞師提誨,翻然信向。師因寺基水脈迅直,築壩以截奔流成大池沼,值常住儉乏,盡出缽資供眾,惟以衲子為念,不留長物,又置法產若干畝,永作飯僧業,著《黃檗勘語》一卷,廣文上官憲作序。又著《曹溪源流頌》一卷,刻《虎丘隆祖錄》、《白雲端祖錄》、《三教平心論》,書法語一則,示隱元琦。

八年乙亥

師四十三歲,命朗真璣、百癡元脩《黃檗志》。亙信彌入室,師問:「世尊拈花意旨如何?」信豎拳,師云:「即今事作麼生?」信云:「早間普請,下午入室。」師云:「放汝三十棒。」又問朗真:「世尊初生意旨如何?」真作指天指地勢,師云:「上他釣了也。」真一喝,師云:「蓋覆了也。」真禮拜云:「謝和尚入室。」師頷之。冬付亙信彌。

九年丙子

師四十四歲,春辭黃檗,過建寧地藏院,結夏西甌。李猶龍謁師問:「生死就在輪迴處麼?」師便掌,龍擬進語,師震威一喝,少頃龍起揖云:「有意旨在。」師云:「是什麼意旨?」龍對師呵呵大笑,師復與一掌,龍笑而去。是秋,僧清宇請住蓮峰,外翰上官憲、紳士劉雲子、李猶龍皆依座下,朝夕咨詢。漳紳顏壯其,見師語錄,肅啟請舉揚大法。葉泰交乞題亡父讚并師像讚。西人創天主教毀佛,師著《原道闢邪》一卷。

十年丁丑

師四十五歲,是年春師往天童省覲密老和尚,密上法堂,親撾鼓告眾曰:「老僧昔年黃檗付衣拂與費隱,已出世為人,今來省覲老僧,舉伊為座元,大似降尊就卑。雖然,若謂降尊就卑,正是眼搭[睊-月+虫。且既不可喚作降尊就卑,又喚作什麼?煩大眾齊送歸位。」時眾萬指,或有請益,師唯以佛法提綱,靡不欽服。杭州司理黃海岸,具柬儀書問十二則呈師,師荅復之。顏壯其具啟相邀,師復書云:「前訂孟夏赴命面奉麈談,不意本師堅留,首眾不能如願。門下理學真儒留意禪宗,雖未覿面,自神契千里,把袂傾吐當有時節。」是秋,溫州縉紳緇素請師住法通,乃辭下山,合寺相送。中秋日進院,禪流景從,司理賀公九邵晉謁師,麈談終日,公蹶然起,曰:「自己分中如何得搆?」師云:「須自承當。」公曰:「作麼生承當?」師云:「自古至今,更非第二人。」公擬議,師云:「擬議即蹉過。」公歎服而別。時薦紳邵金門、周印宗、陳三有輩,相依參請,殆無虛日。王大含谷作師語錄序。付朗真璣,并示法語五則。示居士楊臺臣、繆昌之、夏欽仲法語各一篇。

十一年戊寅

師四十六歲,春,嘉禾郡守鄭公瑄司理、文公德翼、鹽官令朱公應熊,及杭嘉兩郡紳衿,請師主席金粟廣慧寺,師允之。七月,師自法通至武林,暫憩報國院,諸紳士請上堂,王大含邀師遊西湖,賦詩以紀勝。二十九日師進院,雨集,至上堂時即霽,孝廉徐公覲周云:「金粟忽沾法雨,較勝缽龍說法,大放光明,重開天眼。」王大含亦賦詩志慶云:「一條拄杖極其貧,招得行人競問津,堅請豈徒今夕事,相傳猶記昔時人。慈霖自是同天注,法曜還應與日新,何用上倉垂此象,卻將好意惹他嗔。」是時衲子幾萬指,師以佛果、應菴、禹門三祖及天童老和尚四家明訓約束之,孳孳靡懈,命西堂百癡元節取《清規》集《兩序須知》,以便執事遵守。江陰黃介子自敘曾到天童,師云:「曾住幾時?」黃云:「七八日。」師云:「還得天童意旨麼?」黃云:「不得。」師云:「既不得,莫是蹉過麼?」黃云:「若有得則真蹉過。」師云:「今日識得居士也。」董爾潛居士行證來參,歷有機緣,載全錄。臘月,有巨室于寺後山巔營葬,鄰眾往拒之,葬主具詞干及寺內,師對眾云:「住持之體,福共受,禍獨當,汝等勿得動念,我自赴質給諫。」乾颺虞公留止,師云:「我祖師門下人,斷不籍勢以自衛。」師至縣,徐公覲周云:「大宗匠何必作如此去就。」師云:「獨不聞素患難行乎患難乎?」徐躍然曰:「和尚所見甚正。」宰延見于賓館時,虞公謂宰曰:「和尚昨者即欲飄然長邁矣,某等留之乃止。」師曰:「我佛祖兒孫了生脫死,若竟去是為逃生死也,余豈然哉。」宰堅請師回寺,乃歸。示蔣通權偈。復孝廉唐祈遠問道書。錢爾敕請題像贊。金粟檀護自蔡子穀而外,如吳磊菴、徐型堂覲周、伯元君載、張扶搖、許元忠、董久徵爾立、吳稚仙、弘度伯載仲木、祝仲基、沈水臣、陸韜穎、張方儒皆往來咨扣,法社肅如于斯為盛。是歲建船坊六楹、寮三楹,脩延壽堂及普同塔。

十二年己卯

師四十七歲,春,付百癡元,示法語。又付三笑密、玄密定。復隱元琦書略云:「上座既主席黃檗,當以煆煉衲子為懷,須臾不可放過,惟左敲右激挑剔成材,使法系直與虛空相終始,永遠聯芳不致斷絕,是老僧之素望也。其餘皆因行掉臂,若捨重就輕,恐不得其人,有忽從上來事,須極力砥勉之。」為沈水臣題雪山像贊。復錢而介問道書。兩題天童密老和尚真贊。刻《靈源筆語》一冊。天王殿災,為重建之,子穀蔡居士題額曰:「密雲彌布。」

十三年庚辰

師四十八歲,春,付孤雲鑑、古淵成。時僧眾輻輳,歲儉不給,師持缽至海寧縣,陳彥升太史偕弟次升,特請于慶善禪院上堂,歸赴董爾立,爾潛請為表弟查玄生對靈小參。子穀蔡居士請題密老和尚真贊。答工部金門邵問道書。作同門石車乘和尚像贊。復漳州曾心空居士問道書。彙刻《破邪集》,徐覲周作序捐貲。又著《闢謬》一卷,置河東地若干畝。

十四年辛巳

師四十九歲,春,付本充盛、柴立己,彥升陳公參請問云:「如某墮在官身,如何得相應去?」師云:「即在官身上保國保民,無有不相應者。」公云:「者些子恐當不得。」師云:「又不肯承當,將謂別有那?」邑侯劉公堯珍,鄉紳徐公光治、昌治,同貞錢公啟鴻,入山參禮。夏,付空巖坦秋持缽。當湖馮子近居士呈十八問,師答之。嗣至魏塘寓慈雲寺,孝廉周君謨侍茶次,論及格物,師拈一果云:「者個是物,你作麼生格?」周云:「放下著。」師云:「又撥過一邊。」周云:「者老漢將謂別有。」師云:「如何是汝不別有的意?」周驀豎一拳,師云:「不得喚作拳頭,又作麼生?」周擬進語,師便掌,周當下釋然。唐祈遠參,自陳看三不是公案,師驀豎拳云:「者個喚作什麼?」遠擬進語,師便掌。次日請上堂,有「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當陽突出虛空骨,丈夫猛利便承當,踢碎從前閒窠窟」之語,遠于是冬閉關擇木堂。其父總憲存憶公,呈偈云:「遠從康祖到天童,歲歲人天擁梵宮,今日斬新圖舊令,看師赤手振宗風。」密老和尚離天童,祁公季超迎于家園,師至越省覲,時寧國詹曰至求法語,師書示之,又為題布袋和尚、大慧禪師二贊。冬付蒼霞桴。本寺南房求歸,常住購其業。

十五年壬午

師五十歲,春,付斷眉敏、課虛真、韜明宗。五月師誕日上堂,有「老漢五十年赤條條」之語,孝廉王大含自越來祝壽,命居擇木堂。六月付大含谷。七月念二日,密老和尚訃至,師撤位挂真舉哀,指真云:「佛祖源流,曹溪正脈,綿遠相傳,至我老和尚三十四世,六興巨剎,海眾同居,一條白棒撐天拄地,直指當人本命元辰,契其旨者既多,會其元者綦盛,三十年來道滿天下,一代化儀周全完備,本懷既罄,遽爾歸真,誰謂法眼滅、法河乾、法梁折,直是超古越今、光前裕後,眼目爍破四天下,百世無能踰之者。既爾,今日又一場特地作什麼?拘尸城畔聊通信,要與人天普共知。」便舉哀,就地寢者百日。率王谷上通玄治喪,當眾燒遺拂,磨圖章,以杜承虛接響之弊。公舉林野奇和尚繼席通玄,著斥狂解。十一月木陳、石奇二和尚躬至金粟,請師繼席天童,師堅辭之。及密老和尚龕至天童,師特詣禮龕脩供。

十六年癸未

師五十一歲,正月往天童,恭送密老和尚靈龕入塔,題楚文禪人血書華嚴經,到東明禮三遠祖塔,孤雲鑑請于本寺上堂,龍池眾職事持陽羡護法書,請師繼席禹門,師推舉萬如和尚應之。水臣沈居士、本淨禪人各請題密老和尚真贊。復紳士閔念脩、張雲上、錢聖月問道書。司理黃元公自陳得力于壽昌,師亦復之。建密老和尚衣缽塔于金粟,唐存憶都憲作銘勒石付。又度舟天水、廣雲、浪全。

十七年甲申弘光皇帝改元

師五十二歲,春閔念脩請師為母夫人對靈小參,遊道場山,黃檗隱元琦、百山百癡元來省覲,舉為立僧秉拂。刻《五祖演錄》、《金粟寺志》。付尚綬權。

思宗皇帝大行,師撒正位,罄散缽貲。通玄林野和尚過訪,師請上堂,先為引座,款接歡愜,著《闢謬說》。冬脩大雄殿,裝人天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