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所传之法。本来超因果修证。则不涉盛衰生灭。而有盛衰生灭者。佛祖之教也。然而教也者。所以明法也。而非藉教则不能传法。则教之盛衰。犹法之盛衰也。教久焉而不能无弊。弊不救则教衰焉。所以世有伟人矫弊张教。传其不涉盛衰生灭於将来大心之凡夫矣。

夫教之生弊也。犹如人物之生病也。大凡人身之生病也。虽壮年或病。而临老境者尤多病焉尔。林木之生病也。虽独树或然。而大林之中必病枝伙焉尔。在昔释迦如来。三乘之外。别传佛祖之慧命於摩诃迦叶。迦叶传之阿难。其后传传。自迦叶廿八传。而至菩提达磨大师。

菩提达磨游化於东土。传慧可。可传僧璨。璨传道信。信传弘忍。忍传大鉴。是所谓西天二十八祖。东土六祖者也。而皆一人传一人焉耳矣。其间或虽横出一枝。衣法相传。则唯一而无二也。此时辟如壮年。色美发黑。元气完全而病不能侵焉也。

洎乎大鉴。以衣钵为争端。止而不传。唯以法普传。则传持其法者。森然如林。而为牛角。为两轮。至今相传者。青原.南岳二甘露门也。青原传石头。而湖南宗之。南岳传马祖。而江西宗之。石头又普传天皇悟.药山俨等。马祖又普传百丈海.南泉愿。乃至一百三十七人。则自时厥后。江西.湖南之曾玄为枝焉。为派焉。在在所所。说禅浩浩。如百川之争流。如千林之竞秀。其间不能无横流。不能无病枝。而禅宗亦渐临老境矣。是所以禅病之生也。

当此时。有玄沙宗一大师者。传德山.石头之秘密法门。洞视禅者之心肝五脏。应病针砭。犹如秦越人饮上池水。视垣一方之人。彻见五脏症结而穷病源。起病者於死地。所以当世如招庆大师。设化於一方。为千众所围绕者也。犹就师请益。则其余者可知。而其上堂说法。门人集为大小录。而其录之亡久矣。至明。得山林居士.云门然禅师等。则钞录五灯会元.传灯录等大师传中说法之几句。而称玄沙语录。味际天浴日之海咸於一滴。慰禅者之渴望而已矣。

幸而此土下野国水代太平山大中禅寺室中有传宝。唐光化三年。门人智严所集。宋右司谏知福州军事高邮孙觉。命玄沙僧所镂版以行于世之印本。而主僧秘惜。世不可得而见焉。所以予往年寓万松山日。祈请堂头融峰禅师。愿假师之善权方便。写取大中室中宋刻印本。锲梓於世。布般若之种子于天下矣。融峰亦恐此本无副。将葬蠧鱼之腹中。而阻滞生於无望。未果其愿。而融峰顷年蒙 国命。升住总宁禅寺补僧统。予幸此机会。遥寓书督责其稽迟。而融峰俄遣僧就太平山中摹写宋版印本而为副本。

又告太平山主函室中所传宝之元本无达。余且寓书曰。此录今日达於子。则子之望已满焉。而予之愿亦无不足焉。今又烦子。宜命工书者更临写印本。付之於剞劂氏。记此录之显晦於末简而贻将来矣。余遂宿愿於今日。谨焚香看读。虽后大师八百岁。俨然不异觌面。奇哉此录。支那不见焉也年久。而于是时刊行於此土。非幸之大者。幸之甚者欤。是余所以为后序。遗区区意於后贤也。夫本师释迦如来。以三千大千世界为所化。则为其后者。亦不可忘厥家规矣。

余熟观西天东土之先德。不惮十万里程。逐逐然经历艰苦。不辞丧身失命。西游东化者。其志不在於利。不在於名。执本师之家范。传教法於沙界。度众生於无边。如斯而已。其宅心也。岂如今日假名窃器称善知识者。憎百千灯之明明无尽而光耀我家之一灯於昏昏。以劫衣劫食为悦也哉。抑今日此土禅教之徒所学之法。虽本师天竺释迦如来也。其法传於此土。皆由震旦而来。则为震旦禅教拾遗补缺。继绝起废者。此土缁门当为本师所垂法令。所谓反复之道也。是故震旦教门之缺典。赖此土所全。其迹日光於陈编也。昔日震旦失南岳止观。而宋咸平三祀。此土之法师寂照者。挟大乘止观入宋。而天台之教观缺而复圆也。

是故宋杭州天竺寺主慈云大师者。为止观后序曰。大矣哉斯法也。始自西传。犹月之生。今复东返。犹日之升。素影圆晖。环回我土也。呜呼。焉得复回此录於震旦。震旦禅林有为后序如慈云者。发挥斯录之隐显回环。并南岳止观传无穷哉。今日锓斯录也。不损益宋版印本之一字。虽助刻之姓名。不没其功。而独遗千光王寺沙门义澄。重删前后。共为一册一十七叶。而不刻者何也。盖义澄义学犹未达奥典。僭越议论宗师之说法。则其谬解不足辩也已。宋寂音尊者亦曾题斯录云。右司谏集贤孙公觉莘老。守福州日。俾僧编集此录。学者以觉悟宗旨。厥功茂焉。独恨集末附千光王寺沙门义澄。重删三句四机之语。义澄自目未见。而指人五色(云云)。

信乎寂音之言。盖宗门之说法。证智之所知。而大异乎义解之所测。所以独删除义澄之谬解。解寂音之遗恨於今日。塞后学之岐道於将来。独传大师说法之本色而已。大师之说法。今日虽传於纸墨。犹如良医所留之良药。色香美味具足未失也。有缘服者。其病无不差。而或误服魔家之毒药。为魔毒所中。毒气深入。其心颠倒。未得谓得。未证谓证。虽与其药而不肯服焉。则虽此录。无若此辈何而已矣。

元禄庚午十一月二十一日

经山独庵叟玄光敬书于龙光精舍卧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