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弟子於会和上法席下见和上与崇远法师论诸义,便修。从开元十八、十九、廿年,其论本并不定,为修未成,言论不同。今取廿载一本为定。后有师资血脉传一卷,亦在世流行。

归命三宝海,法性真如藏。

真身及应身,救世大悲者!

宗通与说通,如月处虚空。

唯传顿教法,出世破邪宗。

问曰:有何因缘而修此论?

答曰:我关心生即种种法生,心灭即种种法灭者,一切由己,妄己即凡。古圣皆染便诤果。世情逐块,修无生以住生,学人迷方,欲不动而翻动。是非标竞□□□□差等其了议。即我襄阳神会和上,悟无生法忍,得无碍智,说上乘法,诱诸众生,教导众生。教道迥向者,若百川赴海。於开无廿年正月十五日在滑台大云寺设无遮大会,广资严饰,升师子座,为天下学道者说:梁朝婆罗门僧字菩提达摩是南天竺国国王第三子,少小出家,智慧甚深,於诸三昧,获如来禅。遂乘斯法,远涉波潮,至於梁武帝。武帝问法师曰:“朕造寺度人,造像写经,有何功德不?”达摩答:“无功德。”武帝凡情不了达摩此言,遂被遣出。达摩行至魏朝,便遇慧可。慧可时年四十,俗姓姬,武牢人也。遂与菩提达摩相随至嵩山少林寺。达摩说不思议法,慧可在堂前立。其夜雪下至慧可腰,慧可立不移处。达摩语慧可曰:“汝为何此间立?”慧可涕泪悲泣曰:“和尚从西方远来至此,意欲说法度人。慧可今不惮损躯,志求胜法。唯愿和上大慈大悲。”达摩语慧可曰:“我见求法之人咸不如此。”慧可遂取刀自断左臂,置达摩前。达摩见之曰:“汝可。”在先字神光,因此立名,遂称慧可。慧可深信坚固,弃命损身,志求胜法,喻若雪山童子舍身命以求半偈。达摩遂开佛知见。以为密契;便传一领袈裟,以为法信,授与慧可。慧可传僧璨,璨传道信,道信传弘忍,弘忍传慧能。六代相承,连绵不绝。

又见会和上在师子座上说:“菩提达摩南宗一门,天下更无人解。若有解者,我终不说。今日说者,为天下学道者辨其是非,为天下学道者定其宗旨。”

见有如此不思议事,甚为奇瞩。君王有感,异瑞来祥。正法重兴,人将识本。所以修论。

于是有当寺崇远法师者,先两京名播,海外知闻,处於法会,词若涌泉,所有问语,实穷其原。提婆之后,盖乃有一。时人号之“山东远”,岂徒然耶?远法师乃於是日来入会中,扬眉亢声,一欲战胜。即时(?)人侣将卷屏风,称有官客拟将著侍。

和上言:“此屏风非常住家者,何乃拆破场,将用只承官客?”

于是崇远法师提和上手而诃曰:“禅师唤此以为庄严不?”

和上答言:“是。”

远法师言:“如来说庄严即非庄严。”

和上言:“经文所说,不尽有为,不住无为。”

法师重征以“何者不尽有为,不住无为。”

和上答:“不尽有为者,从初发心,坐菩提树,成等正觉,至双林入涅般。於其中一切法悉皆不舍,即是不尽有为。不住无为者,修学空,不以空为证;修学无作,不以无作为证,即是不住无为。”

法师当时无言,良久乃语。法师曰:“淫怒是道,不在庄严。”

和上语法师:“见在俗人应是得道者。”

远法师言:“何故指俗人以为得道?”

和上言:“法师所言淫怒是道,俗人并是行淫欲人,何故不得道?”

远法师问:“禅师解否?”

和上答:“解。”

法师言:“解是不解。”

和上言:“法华经云:‘吾从成佛以来,经无量无边阿僧只劫。应是不成佛,亦应不经无量无边阿僧只劫?”

远法师言:“此是魔说。”

和上言:“道俗总听,从京洛已来,至于海隅,相传皆许远法师解义聪明,讲大乘经论更无过者。今日远法师唤法华经是魔说!未审何者是佛说?”

法师当时自知过甚,对众茫然,良久,欲重言。

和上言:“脊梁着地,何须重起?”

和上语法师:“神会今设无遮大会兼庄严道场,不为功德,为天下学道者定宗旨,为天下学道者辨是非。”

和上言:“神会若学法师,览机案顷即是法师。法师若学神会,经三大阿僧败劫,不能得成。”

和上出语,左右惭惶,相顾无色。

然二大士虽相诘问,并皆立而未坐。所说微妙,尚未尽情。时乾光法师亦师僧中之一,见远论屈,意拟相挟,乃命是人令置床机,更请竖宗,重开谈论,遂延和上及远法师坐,和上平生清禅,与物无竞,纵欲谈论,辞让久之。

于是有洛府福先寺法师、荷泽寺法师及余方法师数十人,齐声请禅师坐,咸言:“禅师就坐,今日正是禅师辨邪正,定是非日。此间有四十余个大德法师,为禅师作证议在。”

§二

和上固辞,不得已时乃就坐。然明镜不疲於屡照,清流岂惮於风激?腾负虽则已知,众请固将难免,和上以无疑虑,此曰“当仁”。

远法师重问曰:“禅师用心於三贤、十圣、四果人等,今在何位地?”

和上答:“在满足十地位。”

远法师言:“初地菩萨分身百佛世界,二地菩萨分身千佛世界,乃至十地菩萨分身无量万亿佛世界。禅师既言在满足十地位,今日为现少许神变。崇远望此意执见甚深。特为见悟至玄,所以简诠如响。”

和上言:“大涅经云,如来在日,只许纯陀心同如来心,心了如来常,不许身同如来身。经云:南无纯陀,南无纯陀,身虽凡夫身,心如佛心。如来在日,尚只许纯陀心了如来常,不言身证。今日神会身是凡夫,末法时中分,修得十地法,有何可怪?”

远法师默然不言。

和上问:“远法师见佛性不?”

远法师答言:“不见佛性。”

和上言:“法师若不见佛性,即不合讲大般涅经。”

远法师言:“何故不得讲大般涅经?”

和上言:“师子吼品云:若能思惟解释大般涅经义者,当知是人则见佛性。以法师不见佛性,故言不合讲。”

远法师问:“禅师见佛性不?”

和上答言:“见。”

远法师问:“为是比量见?为是现量见?”

和上答:“比量见。”

又责问:“何者是比,何者是量?”

和上答:“所言比者,比於纯陀。所言量者,量等纯陀。”

远法师言:“禅师定见不?”

和上答:“定见。”

远法师问:“作勿生见?”

和上答:“见无作勿生。”

远法师则默然不言。和上见默然不识此言,更不徵问。

和上言:“见在道俗总听,神会意欲得法师重问见。神会三十余年所学功夫唯在‘见’字。法师向来问见,未称神会意;神会答法师见,亦未尽情,更欲得法师重问见字。”

法师言:“崇远亦欲得重问禅师:‘见’,为是眼见,为是耳见,为是鼻见,为是身见,为是心见?”

和上答:“‘见’无如许种。”

远法师言:“禅师应同虚空见。”

和上言:“法师莫谤大乘。经论说虚空无见。”

远法师言:“虚空作勿得无见?”

和上言:“虚空无般若故,致使不言见。”

远法师言:“异没时,禅师有见无。”

和上言:“上至诸佛,下及含识,皆同有见。”

远法师言:“何故得有见?”

和上言:“为众生有般若故,致得言见。虚空无般若故,致使不得言见。”

远法师言:“般若无知,何故言见?”

和上言:“般若无知,无事不知,以无事不知故,致使得言见。”

远法师杜口无言。

和上言:“比来法师唤禅师无所知,今日禅师唤法师作无所知。”

远法师问:“何故唤法师作无所知?”

和上言:“唯嗟法师不知定慧等学。”

又问:“何者是禅师定慧等学?”

和上答:“言其定者,体不可得;言其慧者,能见不可得体,湛然常寂,有恒沙之用,故言定慧等学。”

远法师问:“禅师既口称达摩宗旨,未审此禅门者有相传付嘱,为是得说只没说?”

和上答:“从上已来,具有相传付嘱。”

又问:“相传付嘱已来,经今几代?”

和上答:“经今六代。”

远法师言:“请为说六代大德是谁?并叙传授所由。”

和上答;“后魏嵩山少林寺有婆罗门僧,字菩提达摩,是祖师。达摩在嵩山将袈裟付嘱与可禅师,北齐可禅师在か山将袈裟付嘱与璨禅师,隋朝璨禅在司空山将袈裟付嘱与信禅师,唐朝信禅师在双峰山将袈裟付嘱与忍禅师,唐朝忍禅师在东山将袈裟付嘱与能禅师。经今六代。内传法契,以印证心;外传袈裟,以定宗旨。从上相传,一一皆与达摩袈裟为信。其袈裟今在韶州,更不与人。馀物相传者,即是谬言。又从上已来六代,一代只许一人,终无有二。纵有千万学徒,亦只许一人承后。”

远法师问:“何故一代只许一人承后?”

和上答:“譬如一国唯有一王;言有二王者,无有是处。譬如一四天下唯有一转轮王;言有二转轮王者,无有是处。譬如一世界唯有一佛出世;言有二佛出世者,无有是处。”

远法师问:“诸人总不合说禅教化众生不?”

和上答:“总不合说禅教化众生;发起众生一念善心者,是不可思议。释迦如来在日,诸菩萨声闻等。皆悉说法教化众生,终无有一人敢称为佛者。”

远法师问:“禅师既言从上相承至能禅师,一代只有一个人竖立宗旨,开禅师门教人,何故今日天下诸州近有数百馀人,各立门户,缭乱教人者,从谁下出?”

和上答:“从秀禅师已下出。将有二十馀人说禅教人,并无传授付嘱,得说只没说;从二十馀人已下,近有数百馀人说禅教人,并无大小,无师资情,共争名利,元无禀承,乱於正法,惑诸学道者。此灭佛相也。能禅师是的的相传付嘱人,已下门徒道俗,近有数万余人,无有一个敢滥开禅门。纵有一人得付嘱者,至今未说。”

远法师问:“世人将秀禅师作得道果,不可思议人。今日何故不许秀禅师充为六代?”

和上答:“为忍禅师无传授付嘱在秀禅师处。纵使后得道果,亦不许充为第六代。何以故?为忍禅师无遥授记处,所以不许。”

远法师问:“普寂禅师口称第七代,复何如?”

和上答:“今秀禅师实非的的相传,尚不许充为第六代,何况普寂禅师是透禅师门徒,有何承禀充为第七代?见中岳普寂禅师、东岳降魔藏禅师,此二大德,口称秀禅师是第六代,未审秀禅师将何为信,充为第六代?我韶州一门,从上已来,排其代数,皆以达摩袈裟为信。今普寂禅师在嵩山竖碑铭,立七祖堂,修法宝纪,排七代数,以何为信?其付嘱佛法,传授代数,普不干秀禅师已下门徒事。何以故?为无传授,所以不许。”

远法师问:“秀禅师为两京法主,三帝门师,何故不许充为六代?”

和上答:“从达摩已下至能和上,六代大师,无有一人为帝师者。”

远法师问:“未审法在衣上,将衣以为传法?”

和上答:“法虽不在衣上,表代代相承,以传衣为信,令弘法者得有禀承,学道者得知宗旨,不错谬故。昔释迦如来金兰袈裟,见在鸡足山,迦叶今见持此袈裟,待弥勒出世,分付此衣,表释迦如来传衣为信,我六代祖师亦复如是。”

远法师问:“未审能禅师与秀禅是同学不?”

答:“是。”

又问:“既是同学,教人同不同?”

答言:“不同。”

又问:“既是同学,何故不同?”

答:“今言不同者,为秀禅师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缘此不同。”

远法师问:“何故能禅师不‘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何者是能禅师行处?”

和上答:“此是调伏心。”

远法师问:“应不凝心入定,不住心看净,不起心外照,不摄心内证?”

和上答:“此是愚人法。离此调伏不调伏二法,即是能禅师行处。是故经云:心不住内,亦不在外,是为宴坐。如此坐者,佛即印可。从上六代已来,皆无有一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是以不同。”

远法师问:“能禅师已后,有传授人不?”

答:“有。”

又问:“传授者是谁?”

和上答:“已后应自知。”

远法师问:“如此教门,岂非是佛法?何故不许?”

和上答:“皆为顿渐不同,所以不许。我六代大师,一一皆言单刀直入,直了见性,不言阶渐。夫学道者须顿见佛性,渐修因缘,不离是生而得解脱。譬如其母,顿生其子,与乳渐养育,其子智慧,自然增长。顿悟见佛性者,亦复如是,智慧自然渐渐增长。所以不许。”

远法师问禅师:“嵩岳普寂禅师、东岳降魔藏禅师,此二大德皆教人坐禅,‘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指此以为教门。禅师今日何故说禅不教人坐,不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何名坐禅?”

和上答:“若教人坐,‘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者,此障菩提。今言坐者,念不起为坐;今言禅者,见本性为禅。所以不教人坐身住心入定。若指彼教门为是者,维摩诘不应诃舍利弗宴坐。”

远法师问曰:何故不许普寂禅师称为南宗?”

和上答:“为秀和上在日,天下学道者号此二大师为‘南能’、‘北秀’,天下知闻。因此号,遂有南北两宗。普寂禅师实是玉泉学徒,实不到韶州,今日妄称南宗,所以不许。”

远法师问:“何故不许普寂禅师?”

和上答:“为普寂禅师口虽称南宗,意拟灭南宗。”

远法师问:“何故知意拟灭南宗?”

和上叹言:“苦哉!苦哉!痛哉!痛哉!不可耳闻,何期眼见。开元二年中三月内,使荆州刺客张行昌诈作僧,取能和上头。大师灵质,被害三刀。盛续碑铭,经磨两遍。又使门徒武平一等,磨却韶州大德碑铭,别造文报,镌向能禅师碑,上立秀禅师为第六代,师资相授及传袈裟所由。又今普寂禅师在嵩山碑铭,立七祖堂,修法宝纪,排七代数,不见著能禅师处。能禅师是得传授付嘱人,为人天师。盖国知闻,即不见著。如禅师是秀禅师同学,又非是传授付嘱人,不为人天师,天下不知闻,有何承禀,充为六代?普寂禅师为秀和上竖碑铭,立秀和上为第六代。今修法宝纪,又立如禅师为第六代。未审此二大德各立为第六代,谁是谁非?请普寂禅师仔细自思量看。”

远法师问:“普寂禅师开法来数十余年,何故不早较量,定其宗旨?”

和上答:“天下学道者皆往决疑,问真宗旨,并被普寂禅师依势喝使门徒拖出。纵有疑者,不敢呈问,未审为是为非。昔释迦如来在日,他方诸来菩萨及诸声闻、一切诸外道等,诘问如来,一一皆善具答。我韶州大师在日,一切人来徵问者,亦一一皆善具答。未审普寂禅师依何经论,不许借问,谁知是非?长安三年,秀和上在京城内登云花戒坛上,有纲律师、大仪律师,於大众中借问秀和上:“承闻达摩有一领袈裟相传付嘱,今在大禅师处不?”秀和上云:‘黄梅忍大师传法袈裟,今见在韶州能禅师处。’秀和上在日指第六代传法袈裟在韶州,口不自称为第六代数。今普寂禅师自称为第七代,妄竖秀和上为第六代,所以不许。”

尔时和上又语远法师及诸人等:“莫怪作如此说,见世间教禅者多於学禅者,极其缭乱。恐天魔波旬及诸外道入在其中,惑诸学道者灭於正法,故如此说。久视年,则天召秀和上入内,临发之时,所是道俗顶礼和上,借问:‘和尚入内去后,所是门徒若为修道,依止何处。汝等诸人如有不自决了者,向彼决疑,必是不可思议,即知佛法宗旨。’又普寂同学,西京清禅寺广济,景龙三年十一月至韶州,经十余日,遂於夜半入和上房内,偷所传袈裟。和上喝出。其夜惠达师、玄悟师闻和上喝声,即起看,至和上房外,遂见广济师把玄悟师手,不遣作声。其玄悟与惠达师入和上房看和上。和上云:‘有人入房内伸手取袈裟。’其夜所是南北道俗并至和上房内,借问和上:‘入来者是南人北人?’和上云:‘唯见有人入来,亦不知是南人北人。’众人又问:‘是僧是俗?’‘亦不知是僧是俗。’和上的的知,恐畏有损伤者,遂作此言。和上云‘非但今日,此袈裟在忍大师处三度被偷。忍大师言,其袈裟在信大师处一度被偷。所是偷者,皆偷不得。因此袈裟,南北道俗极甚纷纭,常有刀棒相向。’”

远法师问曰:“普寂禅师名字盖国,天下知闻,众口共传为不可思议。何故如此苦相非斥?岂不与身命有仇?”

和上答:“读此论者,不识论意,谓言非斥。普寂禅师与南宗有别。我自料简是非,定其宗旨。我今为弘扬大乘,建立正法,令一切众生知闻,岂惜身命!”

远法师问曰:“修此论者不为求名利乎?”

和上答曰:“今修此论者身命尚不惜,岂以名利关心?”

远法师问:“唐国菩提达摩既称其始,菩提达摩西国复承谁後,又经几代?”

答:“菩提达摩西国承僧伽罗叉,僧伽罗叉承须婆蜜,须婆蜜承优婆崛,优婆崛承舍那婆斯,舍那婆斯承末田地,末田地承阿难,阿难承迦叶,迦叶承如来付。唐国以菩提达摩而为首,西国以菩提达摩为第八代。西国有般若蜜多罗承菩提达摩后;唐国有慧可禅师承后。自如来付西国与唐国,总有十四代。”

远法师问:“据何知菩提达摩在西国为第八代?”

答:“据禅经?序中有具明西国代数。又可禅师亲於嵩山少林寺问菩提达摩西国相承者,菩提达摩答一如禅经?序所说。”

远法师问:“西国亦传衣不?”

答:“西国不传衣。”

问:“西国何故不传衣?”

答:“西国为多是得圣果者,心无矫诈,唯传心契。汉地多是凡夫,苟求名利,是非相杂,所以传衣定其宗旨。”

远法师问:“禅师修何法,行何行?”

和上答:“修般若波罗蜜法,行般若波罗蜜行。”

远法师问曰:“何故不修余法,不行余行,唯独修般若波罗蜜法,行般若波罗蜜行?”

和上答:“修学般若波罗蜜者,能摄一切法。行般若波罗蜜行,是一切行之根本,金刚般若波罗蜜,最尊最胜最第一。无生无灭无去来,一切诸佛从中出。”

和上言:“告诸知识,若欲得了达甚深法界,直入一行三昧者,先须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修学般若波罗蜜。何以故?诵持金刚般若波罗经者,当知是人不从小功德来。譬如帝王生得太子,若同俗例者,无有是处,何以故?为从最尊最贵处来。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亦复如是,是故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云: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种善根,已於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得闻如是言说章句,一念生信,如来悉知悉见。何况全得书写,受持,读诵,为人演说。是故胜天王般若经云:云何菩萨摩诃萨学般若波罗蜜通甚深法界?佛告胜天王言:‘大王,即是如实。’‘世尊,云何如实?’‘大王,即不变异。’‘世尊,云何不变异?’‘大王,所谓如如。’‘世尊,云何如如?’‘大王,此可智知,非言能说。何以故?过诸文字,……无此无彼,离相无相,远离思量,过觉观境,是为菩萨了达甚深法界。’胜天王般若经云:般若波罗蜜,无有一法可为譬喻。若善男子、善女人信受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者,所获功德不可思量。若此功德有色有形者,空界不可容。以般若波罗蜜如实见,名为证;以智通达,名为至。假使一切众生皆住十地,入诸三昧观如来,定不能测量。善知识,必须诵持此经,此经号为一切诸佛母经,亦是一切诸法祖师。恒沙三昧八万四千诸波罗蜜门皆从般若波罗蜜生。必须诵持此经。何以故?般若波罗蜜是一切法之根本。譬如大摩尼宝在於大海之内,大海之内所有一切诸宝皆因摩尼宝力而得增长。何以故?是大宝威德力故。修学般若波罗蜜者,亦复如是,一切智慧皆因般若波罗蜜而得增长。若不诵般若波罗蜜经者,譬如皇太子舍其父王,於他人处而求得王位者,无有是处。故小品经云:复次须菩提,诸经不能至萨婆若。若菩萨舍般若波罗蜜而读诵之,是菩萨舍本而取枝叶。是故胜天王般若经云:佛告胜天王言:大王,菩萨摩诃萨修学一法通达一切法者,所谓般若波罗蜜。亦号为一切诸佛秘密藏,亦号为总持法,亦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三世诸佛皆因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是故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云:举恒河中沙,一沙以为一恒河,尔许恒河数三千大千世界七宝布施,不如於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如此功德胜前福德百分不及一,百千万亿分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及。

诸学道者,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随所在之处,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悉皆供养。何以故?此经在处,处即尊经;在人,人亦贵。何以故?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者为能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故。在在处处若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卷,一切诸佛恭敬般若波罗蜜经卷,如佛弟子敬佛。何以故?经云:诸佛之师,所谓法也。以法常故,诸佛亦常。是故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云: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中日分复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后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如是无量百千万亿劫以身布施,不如闻此经典,信心不违。何况书写、受持、读诵、为人解说。

是故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者,如来为发大乘者说,为发最上乘者说。何以故?譬如大龙不雨阎浮提。若雨阎浮提,如漂弃叶;若雨於大海,其海不增不减。故若大乘者,若最上乘者,闻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惊不怖,不畏不疑者,当知是善男子、善女人,从无量久远劫来常供养无量诸佛及诸菩萨,修学一切善法,今日得闻般若波罗蜜,不生惊疑。

是故经云: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用一切珍宝造七宝塔高於梵天,不如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修学般若波罗蜜;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众生尽证须陀洹果,不如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众生尽证斯陀含果,不如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众生尽得阿那含果,不如诵持金刚经般若波罗蜜经;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众生尽证阿罗汉果,不如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众生尽证辟支佛道,不如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若人教化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众生尽证得十信心,尽证得十住心,尽证得十行心,尽证得十回向心,不如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修学般若波罗蜜。何以故?是经有不可思议,不可称量,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为能成就诸佛甚深无上智慧故。故告诸知识,若人犯阿鼻地狱一切极恶重罪,无处忏悔而不能得灭者,必须同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修学般若波罗蜜,当知是人其罪即灭。何以故?譬如一切杂色之鸟至须弥山下,皆得与山同共一色。何以故?是山威德力故。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威德力故,亦复如是。

诸知识,诵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不能得入一行三昧者,为先世有重罪业障故,必须诵持此经。以此经威德力故,感得世人轻贱,现世轻受;以轻受故,以轻贱故,先世重罪业障即为消灭。以得消灭故,即得入一行三昧。

是故胜天王般若经云:佛告文殊师利,若四天下悉为微尘,尔许尘数诸佛如来,若有恶人皆悉杀害,文殊师利,於汝意云何?是人得罪多不?文殊师利白佛言:世尊,此罪不可闻,不可计,不可思量。佛告文殊师利菩萨,若复有人障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毁谤不信,其罪重彼百分不及一,千分万分不及一,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及。

是故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云:佛自言:我念过去无量阿僧只劫於燃灯佛前得值八百四千万亿那由他诸佛及佛弟子,一一供养承事,无空过者,而不得授菩提记。何以故?为有所得故。后於燃灯佛得菩提记者,为读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修学般若波罗蜜,获无所得,得菩提记,今得成佛,号释迦牟尼。若将供养诸佛功德,较量诵持此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及为他人说所得功德,百分不及一,百千万亿分,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及。

是故胜天王般若经云:大王,譬如四大依虚空立,空更无依。烦恼亦尔,依此法性,法性无依。大王,菩萨摩诃萨学般若波罗蜜,如实观知。

胜天王般若经云:无量阿僧只三千大千世界微,一尘为一三千大千世界,尔许微尘数三千大千世界满中七宝,积至阿迦尼吒天,布施微数三知大千世界尔许圣人,功德多不?文殊师利菩萨言:世尊,前之福德已不可思量,况此功德。佛告文殊师利菩萨,若善男子、善女人流通此般若波罗蜜经,为他人宣说,此功德胜彼百分不及一,千万分不及一,乃至算数譬喻所不能及。是故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云:须菩提,若人以满无量阿僧只世界七宝持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萨心者诵持此经,为人演说,其福胜彼。

云何为人演说?不取於相。

云何不取於相?所谓如如。

云何如如?所谓无念。

云何无念?所谓不念有无,不念善恶,不念有边际、无边际,不念有限量、无限量。不念菩提,不以菩提为念。不念涅,不以涅为念。是为无念。是无念者,即是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者,即是一行三昧。

诸知识,若在学地者,心若有念起,即便觉照。起心即灭,觉照自亡,即是无念。是无念者,即无一境界。如有一境界者,即与无念不相应。故诸知识,如实见者,了远甚深法界,即是一行三昧。

是故小品般若波罗蜜经云:善男子,是为般若波罗密,所谓於诸法无所念。我等住於无念法中,得如是金色身三十二相大光明,不可思议智慧,诸佛无上三昧,无上智慧,尽诸功德边。是诸功德,诸佛说之犹不能尽,何况声闻、辟支佛能知?

见无念者,六根无染。见无念者,得向佛知见。见无念者,名为实相。见无念者,中道第一义谛。见无念者,恒沙功德一时等备。见无念者,能生一切法。见无念者,能摄一切法。”

和上於大众中法座上高声言:

“我今能了如来性,如来今在我身中。

我与如来无差别,如来即我真如海。

敬白十方诸佛、诸大菩萨摩诃萨、一切贤圣,今舍身命修顿悟最上乘论者,愿一切众生闻赞叹金刚般若波罗蜜,决定深信,堪任不退故。

今舍身命,愿尽未来劫常赞叹金刚般若波罗蜜。愿一切众生,闻赞叹般若波罗蜜者,即能读诵受持,堪任不退故。

今舍身命,愿尽未来劫常赞叹金刚般若波罗蜜。愿一切众生闻赞叹般若波罗蜜者,即能决定修行般若波罗蜜,堪任不退故。

愿我尽未来劫常舍身命供养金刚般若波罗蜜,愿我堪为般若波罗蜜主,常为一切众生说金刚般若波罗蜜。愿一切众生闻说金刚般若波罗蜜,获无所得。

愿我尽未来劫为一切众生常舍身命守护金刚般若波罗蜜。愿一切众生依般若波罗蜜故,获无所得,一时成佛。”

和上问远法师言:“曾讲大般涅经不!”

法师言:“讲大般涅经数十遍。”

和上言:“一切大小乘经论说,众生不解脱者,缘有生灭二心。又涅经云: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未审生之与灭,可灭不可灭?为是将生灭灭?为是将灭灭生?为是生能自灭生?为是灭能自灭灭?请法师一一具答。”

法师言:“亦见诸经论作如此说。至於此义,实不能了。禅师若了此义,请为众说。”

和上言:“不辞为说,恐无解者。”

法师言:“道俗有一万余人,可无有一人能解者?”

和上言:“看见不见。”

法师言:“见是没?”

和上言:“果然不见。”

法师既得此语,结舌无对。非论一已屈词,抑亦诸徒失志。胜负既分,道俗嗟散焉。

和上禅池慧水,引长润於心源;戒藏慈灯,照圆明於身域。指授不思议法,为无所为;称赞离相法门,说无所说。六念九次,实理心融。三藏五乘,真如体解。故得入讲论处,邪幢必摧;定是非端,胜幡恒建。若彼空山谷响,任无起以同声;明镜分形,鉴有色而开相。某乙叨陪学侣,滥预门徒,不揆庸虚,敢申愚拙。比年道业,希得却亡。言此法门,息求而得。约无住之理,理上住义宛然。起有见之法,法中见心安在?迷乐之日,乐中之苦昔时;悟苦之时,苦中之乐今日。每恨不逢激励,更叨赞扬,谨录所闻,藏之箧笥。

发心毕竟二不别,如是二心先心难。

自未得度先度他,是故我礼初发心。

初发已为天人师,胜出声闻及缘觉。

如是发心过三界,是故得名最无上。

言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者,叙六代大德师师相授,法印相传,代代相承,本宗无替。自达摩大师之後,一代只许一人。中间倘有二三,即是谬行佛法。况今天下教禅者无数,学禅者全稀。并无禀承,凭何立教!徒以鸡风相诳,蒲脯成欺,饰鱼目以充珠,将夜光而为宝。

我和上属正法陵迟之日,邪法缭乱之时,当欲行后医之本方,充先医之乳药,重扬真教,息世云云。

知摸珠者非珠,空寻水月。见学道者非道,徒向宝山。诚弄影而劳形,实扬声而心响。所以修论,聊欲指南,使大道洽於苍生,正法流於天下,其论先陈激扬问答之事,使学者辨於真宗,疑者识为後叙师资传授之言,断除疑惑。审详其论,不可思议。闻者皆言言昔者未闻,见者皆言昔者未见。斯乃宅中宝藏忽示而开,苦海津梁不期而至矣。

呜呼,六代传信,今在韶州。四辈学徒,空游游嵩岭。可谓鱼游於水,布网於高山哉。于时有同学相谓曰:“嵩山寂和上,一佛出世,帝王之师,天下仰德,四海归依。何人敢是?何人敢非?”

又同学中有一长老者答曰:“止。如此之事,非汝所知;如此之事,非汝能及。汝但知贵耳贱目,重古轻今,信识涓流,宁知巨海!我和上承六代之后,付嘱分明。又所立宗体与诸家不等。”

众人弹指,皆言:“善哉!有何差别?”

答曰:“更不须子细。”

和上言教,指授甚深,可以智知,不可以识识。纵使三贤十圣,孰辨浅深?声闻缘觉莫知涯际。开开元二十年正月十五日共远法师论议,心地略开,动气陵云,发言惊众。道俗相谓“达摩后身”。所是对问宏词,因即编之为论。

论云:“今日设无遮大会,非为功德,为天下学道者定是非,为天下用心者辨邪正。”

是非邪正,具载明文,并叙本宗,传之后代。虽寂和上在世,普济群生,为与曹溪不同,所以南中叙论。今日罕闻是事,喜跃难胜,聊自课虚,以成其赞:

论之标首,达摩大师。

资叙正宗,光赞本枝。

梁朝兴日,天竺来仪。

遗言我法,六后陵迟。

其道玄远,人莫能知。

唯我和上,今日行之。

论称六代,代有一人。

但以心契,法无有亲。

唯有大事,四海之珍。

递相付嘱,非不殷勤。

袈裟表信,息世疑津。

天下无比,谁与为邻。

大乘大论,流行四方。

法幢再建,慧日重光。

爱河舟楫,苦海津梁。

闻者见者,得悟真常。

大道行矣,正教其昌。

无我无人,善恶不亡。

敬寻斯论,妙理玄通。

先陈问答,後叙正宗。

无念能念,言空不空。

非色非相,无德无功。

达人乃见,有缘始逢。

禅门顿教,诸家不同。

论之兴也,开元二十。

比日陵迟,今年法立。

本元清净,非关积习。

彼岸坐登,禅门顿入。

德超河洛,芳流京邑。

朗月孤悬,众星无及。